蓝白的玫瑰

【匈Rebecca】永无乡

邵温特X左温特。十分雷。
假设两个时间线不同的平行世界相交于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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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蒙特卡洛。
“这儿有人吗?”
“没有。”
时间忽然在沉默中停顿了两秒。
“您请便。”他没有抬头,继续剥着手里的橘子。
“谢谢。”男人在对面落了座。
立刻有侍者端上托盘。他朝里瞥了一眼,一面小心地将橘子瓣上的经络撕掉。 
熏肉卷、柠檬水煮鱼、意式奶冻、咖啡、半粒糖。同自己面前的一模一样。
这没什么,巧合而已。马克西姆对入住蔚蓝海岸旅馆的宾客不感兴趣。一早上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什么,但他并不关心那些奇闻轶事。
“请为我拿一个橘子。”
马克西姆应声抬起头,视线撞进对方的眼里。
那是一双沉郁安静的眼睛,压在深浓的眉弓下,有着与阶层和身份相匹配的,含而不露的妙趣,它的主人穿着不应季的过膝长风衣,黑色短发一丝不苟,透出中年男人落落寡欢的气息。几乎是眼神相接的瞬间,他从对方哀伤的神情中察觉到了闪烁不明的兴奋。
“德温特先生,”对方认识自己。“为何尊夫人没有与您共进午餐?”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马克西姆神经紧绷,汗液从手心渗出,他观察对方,但没看出什么异样。
即便受到如此严重的冒犯,他仍微笑着回答,“事实上,我妻子并未到蒙特卡洛来。”
此时侍者走上前,“德温特先生,您的橘子。”
他悬吊的心脏像被荆条抽中,震惊与错愕呼之欲出,刚拿起的咖啡匙又落回杯子中。
谈话中断了,对面的男人破开橘子皮,酸冷的香味弥漫进空气。可以想见,男人的手指也会沾染这微微苦涩的味道。
马克西姆喜欢在吃完橘子后把指尖凑到鼻子底下,这能获得一种清洁的快感。他吞下心头的疑问,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这微不足道的癖好上。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在心神不宁中度过,他随意处理了几件琐事,思绪却不能从那张小小的餐桌边逃开。直到傍晚,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他又遇到了另一位德温特先生。
他转过身想从相反的方向下楼,而对方却故意加快脚步来到他身侧。
“那么,”德温特凑到他耳边,烟草与香水混合的气味熟悉到令人窒息,“你恨她吗?”
他立刻警觉地盯住对方的侧脸。
那不是什么窥探别人隐私时常有的小人做派,反而表露出某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空气开始扭曲变形,一种秘密被戳破的恐惧像漩涡将他包围住,他艰难地吞咽着急速分泌的唾液,徒劳地镇压反胃呕吐的欲望。
“或者,”德温特走得更近了,就在他们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微弱的气音传进他的耳中——
“你杀了她吗?”
他将早已攥紧的拳头挥出去,但最终只来得及破开空气,砸在坚硬的墙面上。
翌日早晨用餐时,他终于听清了周围旅客的话题。他们在谈论一个中年丧偶的可怜男人,曼德雷庄园主,马克西姆·德温特,他对自己的妻子如此深情,以至于所有耳闻之人都不免为这美满姻缘无法继续而扼腕叹息。
四月咸热的海风中,他浑身冰冷地发起抖来。而女主角的名字,夹杂在阵阵海浪和各式口音中逐渐沉入黑暗的海底。

*
第二次,在蒙特卡洛。
付小费并礼貌道谢、与弗兰克通电话讨论一笔大额支出、应付一个圆胖粗俗的美国女人,做完这些,马克西姆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门,走进早已为他备好的房间。他正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连日来勉力维持的体面如同布满裂痕的玻璃,只需一点轻微触碰便会在顷刻间粉碎。
这并非一次悠闲的度假。这是他从旧梦中解脱出来,迅速坠入新鲜噩梦中途的一次喘息,是短暂地从让他魂牵梦萦却心碎的地方逃离。
他合上门,背靠着门板,双膝发软,但又立刻像条绷紧的弦站直,指尖掠过轻微的痉挛,因为另一位德温特先生正坐在沙发上架着眼镜看报纸,衬衫袖口卷起,露出一截手臂,比起上次见面更像个温柔正派的绅士,茶几上两杯热茶升起袅袅的白雾,任凭马克西姆瞪大眼睛也无法看清这魔鬼的面容。
“你为何在这儿?”他尽量掩饰语气里的不安。
“当然,这是为德温特先生准备的房间。”
是的,那也是“德温特先生”。如果是这个男人,他会怎么做?他难道允许自己落入这样狼狈可怖的境地?
可他踏入歧途不也有眼前人的小小功劳吗?马克西姆感到身体一阵滚烫又一阵冰凉,自从上次他从这里回到曼德雷,那句话便如同发了芽的种子从他的心脏、口鼻,每一个孔隙伸出枝叶来,让他日夜恍惚,食不知味。突如其来的恨意冲上大脑,他再看过去,那飘渺雾气背后竟渐渐浮现出丽贝卡的遗容。
海水如同夺取空气的绞索扼住他的咽喉,他挣扎着冲过去,揪住罪魁祸首的衣领,嘴唇克制不住颤抖,却无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他几次要滑到地上,只借由手上的力支撑在对方胸前。
“那么,”另一位德温特开了口,“你杀了她吗?”
“是你……都是因为你……”马克西姆死死咬着牙根,压低声音,仿佛要把那些控诉嚼碎了再吐出,目光逐渐聚起一股狂乱。
德温特任凭他揪着,等待这场对峙的风暴过境。犹疑、不屑、漠然、沉痛,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流转,最终他半是自嘲半是哀怜地看着面前的可怜人,一只手悬在半空,想要抚摸他因年岁而逐渐变淡的金色头发。
“没有我也一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从接受这桩婚姻开始,马克西姆·德温特就选择了自己的生活。
他突然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怔怔地跪倒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眼里的狂乱渐渐消退成迷茫,先是无声抽噎,而后他捂着脸痛哭起来,几缕细软的发丝沾了汗液垂落在额头上,像是雨天丢失了母亲的孩童。
另一位德温特伸开双臂拥抱了他。
“我杀了她……”他嗫嚅着,脸上泪痕交错,蓝眼珠失焦散乱,如同一朵苍白脆弱的火焰。
“我也杀了她。”德温特抚弄他的脸颊与双耳。
他抱着男人的躯体,呼吸急促,两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像在水中抱住一根桥柱,但这些都不够将他从巨流的漩涡里拉出,他拼命仰起头颅,缠住对方的呼吸,将发着抖的嘴唇凑上去。
德温特吻住他。他们紧紧拥抱。
马克西姆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shun 吸着那双削薄的唇,仿佛饥饿的婴儿,仿佛焦渴的土地,仿佛残缺已久的灵魂。

*
第三次,在蒙特卡洛。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死于绝症?”
他怒气冲冲质问。
德温特深吸一口气,捏着眉头,一动不动。良久,他开口:“她最终仍是被你杀死的。”
马克西姆张张嘴,什么也没说,胃里如同填满了浸透着苦涩胆汁的棉花。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德温特走过来,轻柔地握住他的肩膀。
是的,他不该再去想那件事,反正过去的一切都早已毁灭殆尽。
不,还有曼德雷!他需要立刻回到他的故园去,只有曼德雷才能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急匆匆转过身,一只手拉住了他。
望着德温特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他心底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门铃响了,侍者送来茶点的同时也带来了今天的报纸。
他一眼瞥到头版最醒目的标题便如坠冰窟。
“这你也早就知道了?”
无望而虚弱的疲惫感席卷过大脑。但渐渐地,那被另一种古怪平静的情绪取代。
“噢,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马克西姆低头对自己轻声说道。他是一位高贵的绅士,总是能自如应付所有事情。
夜里他昏睡过去,但很快,又像个孩子哽咽着醒来。漫天的大火和丹弗斯夫人狰狞的表情还残留在视野中,他想疯狂呼喊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混乱中有人拧开了台灯。
“你需要一片阿司匹林吗?”
“不,不……”他抓着那只手,将头枕在那人的腿上。这不公平,凭什么只有他一人受这种折磨呢。
“什么?”德温特低下头问他。
“你难道不会被这恐怖的回忆困扰吗?”
“当然……”德温特搂着他的头,“所以我尽量保持清醒,多余的睡眠会令人软弱。”

*
蒙特卡洛。
冬天才是蒙特卡洛最吸引人的、“正确”的季节。
马克西姆立在窗前,傍晚的海风有些刺骨,夕阳缓慢地坠入暗沉沉的海水中,那让他想起德温特的眼睛。为什么不下雪呢?马克西姆心想,他从未见过落雪的海滨。
日复一日,就算是美丽的蒙特卡洛也难免让人腻味。
整个冬天,他们开车兜风、看电影、在网球场边喝香槟边看别人挥拍、学习棋牌技巧,以及共进晚餐。
他早就发现德温特与自己口味并不很相似,避开带刺的鱼类,喝咖啡时从不放糖并要配一小块玛德琳蛋糕。
也许寡言的习惯会相互传染。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由恐惧激发的扭曲激情总会迅速消逝,剩下的只是中年人的温存。马克西姆侧身盯着玻璃窗上橘红色的一星灯火,黑暗中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为什么?”他呢喃出声。
“马克西姆,你总是过分敏感。”背后的人回答得轻描淡写。
他翻过身与德温特相对。“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
“你想要遇见一个金色短发的女孩,年轻,羞涩,没有三十六岁。不穿黑色丝绒裙,不戴珍珠项链,她能彻底抹去你的过往,让你重获新生,因为她与,与丽贝卡完全不同。”
“你也害怕,不是吗?你不能近距离接触海水,不能看到海面上晃动的船只,你推掉所有冲浪邀请,甚至一个名字也会勾起你噩梦般的回忆。”他控制着语调,不让氛围变得过分僵硬。
他想知道那个答案。为什么他选择了自己,为什么他要说那句话,为什么把自己拖入深渊。
为什么他们要面对着相同的苦涩灵魂?
“马克西姆,如果你需要摆脱眼下的一切,你可以去伦敦,去巴黎,去没有海的内陆,去世界上任何地方。我也一样。”
但他仍然在这儿,夜夜枕着跌宕起伏的海浪声,过去的人生被碾碎成雪花般的粉末混进血肉中,成为疤痕一样永久的印记。
“遗忘是无济于事的,”德温特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侧颈,“我需要你,只有你能拯救我。”
马克西姆开始大笑,笑声越来越响,大团空气被吸入到肺里,最后他不得不仰着脖子咳嗽起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怀里的年长男人比自己更像孩子,“你知道我们像什么吗?一个溺水的人向空中抓了一把,然而他没有抓到稻草,他抓住了另一个溺水者的头发。”
“是手。”德温特嘟囔着,捉起他的手吻了吻带有橘子香气的指尖,温热的呼吸搅起一阵震颤的气流。
他将脸贴在德温特银灰的鬓角上,泪水不可抑制地滑出眼角,“两个坠落的人拉着手,只会加快彼此毁灭的速度。”
“谁说不是呢,”德温特阖上眼,抿起嘴唇,“马克斯。”
惊惧如火花一闪即灭。
壁炉持续燃烧着,房内的空气温暖甜蜜,他来不及感受心脏停滞的片刻,便与人相拥着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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