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的玫瑰

【匈罗朱/匈蜘蛛女】María

*邵提包X左利纳

*只有一些鸡零狗碎的无逻辑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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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提伯尔特觉得米兰不是个好地方。至少,维罗纳更适合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米兰,也不知道自己在一场什么样的恶斗中被人打了头失了忆,最后被一个叫做莫利纳的男人捡回家。

他统统不知道。

他住在莫利纳家里。

莫利纳与其说是个男人,不如说是个“女孩”,提伯尔特并不为这种想法感到抱歉,因为莫利纳也常常把自己当做一个女孩。

提伯尔特记得他第一次跟自己说话,在医院里。

“我叫莫利纳,你呢?

“你家在哪儿?”

他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很羞赧,又不是,提伯尔特注意到他涂了胭脂,眉毛剃得细细的,用深色的染眉膏染过,这让他橘红色的头发显得有些滑稽。

“医生说你患了应激性记忆障碍,需要时间恢复。”

他说话很温柔,提伯尔特模糊想起一位年长的女士,这种温柔应该是自己许久没有感受过的。

“我的钱不够你住院了。”

“……”

“所以你跟我回家吧。”

“家……”提伯尔特喃喃地跟着念出这个字,铁锈的味道从舌尖滚过坠入到无底的虚空。他侧着头,耳朵透过长发缝隙,仿佛要从虚空中听出一点回音,但什么也没有。

提伯尔特于是跟着莫利纳回家。

2.

莫利纳时常觉得自己是女孩,他甚至偶尔要求提伯尔特用女性称谓。

“女孩是一种自由。她可以自由地涂抹口红眼影,可以跳舞,可以将任何美丽的颜色穿戴在身上,可以闪闪发亮如同一粒钻石。”

莫利纳指着墙上大大小小的电影海报,语调仿佛陷在松软的云里。

“我曾经想当电影明星来着,”他促狭地眨眨眼,用一种神秘的口吻继续补充道:“女明星。当我还小,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噢,忘了对你说,我是阿根廷人。”

他突然俏皮地哼出两句歌词——

“我是玛利亚!

探戈、夜晚,致命的激情和爱,

我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

……然后,我来到这里,就发现自己什么也当不了。”

他停下来,好像梦醒似的叹口气,转眼又说起了其他。

“不过呢,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女孩可以自由地爱一个人。”

他靠着门板,眼神里弥漫起一股哀伤,像是在回忆一段令人痛苦的恋情。

提伯尔特起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本能地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温暖和顺从,但那下面又潜藏着某种尖锐的固执。

莫利纳的衣柜里五颜六色,跟他橱窗设计师的职业相称。

条纹裤,条纹衫,长筒袜,吊带袜,他喜欢将这些缤纷的袜子穿在裤子里,两条腿愈发细,在空旷的裤管里摇摇晃晃,像春天的柳枝。满满一抽屉材质各异花样繁多的丝巾,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他就将丝巾按顺序理好,然后再抽出来,再整理,乐此不疲。

他的衣柜里竟没有裙子。提伯尔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想,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跟一个“女孩”住在一起。

“女孩也有不爱裙子的。”莫利纳这么解释,垂着眼,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

他从角落里翻出一套揉得皱皱巴巴的男式衬衫西裤,让提伯尔特换上,却发现过于窄小。

“哦,老天!我们马上去买衣服。”

莫利纳发出一声懊恼,仿佛这一刻才发现提伯尔特优越的身高。

可是临出门他又把人按回屋子里,“你现在出门还很危险,我一个人去就好。”

她像个女孩,又像个母亲。

这些都是提伯尔特从未体验过的。

3.

提伯尔特在莫利纳的小橱窗模型柜子里发现了一排摆放整齐的娃娃。

“我曾经喜欢给娃娃做衣服,后来,我来到米兰。那些五光十色斑斓多姿的橱窗,很漂亮,我想,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我不用自己动手,我只需要画出设计稿,立刻有人把它们变成美丽的现实。”提伯尔特看着他天真的神情,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有过一个娃娃,但她锁在幽暗的深柜中,与灰尘和霉味为伍,不能像莫利纳的娃娃一样呆在明亮干净的地方。

“可惜我设计的衣服只能穿在我的娃娃身上。”他的梦想在现实面前节节败退。

这种婉转落寞的无奈如积雪一般轻柔堆积起来,对于提伯尔特来说实在是种新鲜情绪,他内心的阴郁应该比这干脆得多,像一簇疯狂燃烧行将熄灭的火。于是他只能艰难开口 :“我也有一个娃娃。我是说,应该,似乎,有过那么一个……”提伯尔特忽然对自己匮乏的辞令感到愧疚,这愧疚中又夹杂着令他熟悉的自我厌弃。他是擅长行动的,此刻却如同一张缺水的海绵,急需言语的浸润。

莫利纳小声笑起来,笑声轻盈,仿佛刚才的情绪不曾存在过。 

有时候,通常在下班抱着航空包裹回到家时,他会谈论起自己的母亲:

“我的妈妈,她真是个可爱的小老太太。我现在这么说,她肯定要生气,她会挥着手说莫利,你这个尖牙齿的小妮子,我头发比你的漂亮多了。哎,我头发太少,又细又软的,有时候简直红得过分,在学校里总是要被人嘲笑。我妈妈年轻时候是个美人,现在老了,可她还眼明心亮呢,寄东西给我的时候从来不会搞错地址开头的大写字母。我多想她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母亲寄来的熏肉和果冻摆放好,提伯尔特看看他红得过分的头发,在傍晚夕阳的照射下像一片飘逸而蓬松的云彩,像他早已丢弃的一条领巾,像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个娃娃。

“现在航空邮寄也很方便,她知道我念旧,喜欢那时候的东西。”

那时候,是个界限模糊的词汇,提伯尔特想象一个瘦弱的红发男孩,在南美洲病恹恹的阳光下带着伤痕和冷眼回家,渐渐地,男孩变成了提伯尔特自己的影子。

“莫利纳,你为什么不对你的母亲说这些,她会感到开心,或者搬来跟你一起住。”

“她离不开她的房子,小狗,小鸡,还有一整条街的流浪猫,缝纫机,煤气炉子,马黛茶罐……哦,那片西葫芦果冻留给我。我的那些女朋友们会去看看她。这里天气不好,潮湿的水汽会害她腿疼一整天。”

提伯尔特没有问起她的父亲,那大概是心照不宣的隐秘的刺痛。他知道莫利纳不同母亲一起生活大概不仅仅是这些原因。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他不记得她的长相和气味。他知道就算他不受伤失忆,他也仍然一点不了解她。

“你妈妈真好。”提伯尔特犹豫着开口。

“嗯,很好……也不那么好。”莫利纳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4.

在记忆涌上来之前,提伯尔特的肌肉总是早于他的大脑陷入可怕的痉挛。

 ——你想起了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身体却还牢牢记住它原本的病症。在惶乱挣扎中,提伯尔特摸到一条柔软有力的手臂,他额头冒汗,浑身发冷,只想依偎进那条手臂里,而他最终张口咬住它。

他咬着这浮木在海水的黑色旋涡里沉浮。

“呼吸!提伯尔特——”有人在喊,那声音依然是轻的,像一只急迫的燕子奔着溺水者而来。

他松开口,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世界骤然安静了,一个吻像雪花落在他汗湿的唇上。

“莫利纳?”他陷在一堆热乎乎带着洗衣剂香味的干燥织物里,一时间竟忘了挣动。

莫利纳抱住他,“你或许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女孩可以自由地爱一个人,准确地说,是爱一个男人。”

提伯尔特该说什么?他早该想到如此。

莫利纳眨了眨他湛蓝色的眼睛,如同一只织网的狩猎者,“你可以把这当作趁人之危,但我觉得这样你能更好一点,我也一样。” 

她像个天使,又像个妓女,她与任何人不同。

提伯尔特的天性在血液里沸腾,他不能让一个“女孩”占据上风,于是他坐起来,轻易地就将那具瘦弱的躯体压在身下。莫利纳不以为意,仍扬起头来吻他,这让提伯尔特震颤不已,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容纳破损船只的避风港。

提伯尔特感到自己短暂地,从遥远的听不到回音的深渊来到了正常世界。

窗外开始下雨,灯光晃成一个巨大的水泡。

“或许我们可以看个电影。”莫利纳想起身从乱七八糟铺了一地的碟片中刨出一个应景的俗气爱情故事,提伯尔特摇摇头,蜷了蜷自己的身体,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硕大的黑猫。

莫利纳又笑了,这次他的笑声宛如漂浮在空中的红色气球,他开始唱歌,用的还是第一次的调子——

“我被困住了,如此温柔。

我将在一种对上帝的温柔中诞生,

但我知道没有人想要我出生……”

“你唱的是什么?”

“一首米隆加,或者说探戈。”

提伯尔特没有答话。莫利纳唱歌的声音与他说话不同,带着点独属于拉美地区的低沉和沙哑,他没有再继续唱,将视线从半空中挪回提伯尔特脸上。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人鱼。你听过人鱼的故事吗?”

“没有。小时候没人给我念童话书。”

“那我给你讲。”他也不顾提伯尔特愿不愿听就讲起来。

“……最后她变成了海上的泡沫,随着风升入玫瑰色的天空。”

“讲完了?”

“嗯。”

提伯尔特注意到他带着一点哭腔。

脸颊烧红。

“莫利纳,”

“嗯。”

“你别总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我喜欢这样。”

莫利纳,就像是小木棍上牵出的糖丝,晶莹剔透,甜蜜而脆弱。提伯尔特担心他总有一天会被火焰融化蒸发,也变成一堆随风消逝的泡沫。

“我爱你……提伯尔特,这话并没有那么难说。”

这个短暂的停顿让提伯尔特心脏猛然往下坠。

莫利纳温柔地抚摸怀里人的额头,语调平静又深切,有什么热烈的情绪被压制住,使得他整个人温暖地颤抖着,像春天涨潮的水流。

提伯尔特脑袋昏昏的,他回忆起小时候躺在四月阳光下的草坪中央,回忆起雪夜的壁炉边上,一个冬天,或者更早,娇嫩漂亮的婴儿躺在一位年长女士的手臂里。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圈过莫利纳柔软瘦弱的腰。

“莫利纳。”

话语突然哽住了,他想学他说那句话,但他终究只是喃喃道:“谢谢你,莫利尼塔。”

5.

提伯尔特第三次在街角面包店瞥见同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摇了摇头,想,人丢弃不了自己的过去,哪怕是一度被刻意遗忘的过去。

“我得走了。”

“去哪儿?”

“维罗纳。”

“你家吗?”

“……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恢复记忆了。”

“一点点。”

“好吧,再见。再见,提伯尔特。”他不看他。

“……再见,莫利尼塔。”

提伯尔特走出门,莫利纳悄悄跟着他。

——你知道再见总是很难。他想好了,如果被发现就这么解释。

枪响的时候,莫利纳扑过来,像一只被流霰击中的蝴蝶。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星形项链,像是要把这珍重的东西递给眼前人,但他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将那星星的坠子含在了嘴里。

提伯尔特见他头歪到一边,那蝴蝶翅膀的影子也扑簌簌从耳边轻柔地打个转,消失不见了。

直到赶来援救的另一位卡普莱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又想起什么似的,将那怀里又轻又脆玻璃一样的身体捧起来,吻了吻他还未冷却的嘴唇。

6.

提伯尔特被带回了维罗纳。

在家族医生的照料下,他的记忆很快恢复正常。

水泡消失了,阳光毫无遮拦地直刺眼膜,融化着他内心短暂的阴凉和平静。提伯尔特心想,蝴蝶和人鱼,童话故事与维罗纳毕竟是不相配的,这里只有愤怒、流血和令人燥热的空气。莫利纳似乎正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放在磨砂玻璃罩里的梦境。

提伯尔特又在城中碰上茂丘西奥。

茂丘西奥看到他,立刻眼睛发亮。

提伯尔特站在原地望着走过来的细长身影,神思恍惚。

“M……”他念不出那个名字。

“什么?”

“茂丘西奥。”他佯装愤怒。

“我英俊的猫王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交女朋友了?

“哪个不长眼的傻姑娘,她向你射金箭了吗?”

“茂丘西奥,闭上你的嘴。”

连话唠都像,分明又不是一个人。

“看来是被爱神刺伤了心脏。小可怜。”

提伯尔特感觉到胸口开始发涨,眼皮也跟着热起来。

他也不理喋喋不休的茂丘西奥,顶着烈日继续走,径直走回家,走到房间里,伸手从胸口掏出来一团东西,那是一条丝巾包着一个项链坠子,丝巾上有几点干涸的血迹。

提伯尔特怔了怔,把一个吻印在丝巾上。

“莫利纳。”

……

“莫利尼塔。”

没有人再回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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